患者的生活由他们诉说的故事构成。这些故事描述了其病理征状、童年的沧桑、近期的胜利和失望、对未来的担忧，但往往最重要的是，他们的心碎和对爱与情感的渴望。
正如患者们用讲述故事的方式来整理自己的生活一样，我们有时也会用自己的故事来回应他们。多年来，我已经发现了大量的隐喻、格言、甚至寓言，能够让患者们明白有人愿意倾听他们的心声，并给予心理安慰和支持。我们给患者讲述的故事，就如一个温柔的母亲在孩子入睡前给孩子讲的睡前故事。以下是一些我在与患者进行精神动力学心理治疗时讲述的一些「故事」，并对每个故事附上简短的思考。
1. 虽然没有一个人能够回到过去重新开始，但我的朋友，任何人都可以从现在开始，创造一个崭新的结局（匿名）。
这句箴言写在我患者浴室墙上的一块小匾上。虽然它略为陈腐，但它为那些深陷在过去不愉快回忆中的患者提供了希望，他们相信如果早期没有经历过某些特定的虐待，他们的生活将会是完美的。
这段短小的陈述适用于早年辍学又重新复学的大学生、刚经历离婚觉得自己被毁而永远无法找到另一个人生伴侣的母亲、对毒品或赌博成瘾后沉浸于自我丧失感，认为自己过去的行为会不可避免地给未来打上无法磨灭烙印的患者。
2. 植物、非人类动物和人类的区别在于，植物仅仅活在空间中，非人类的动物活在当下，而人类有能力概念化过去与未来。
我在大约十年前，某个神经科学家和未来学家在华盛顿的一个犹太教堂发表讲话时听到这样的定义。病人对未来事物的焦虑会影响到他们现在的工作能力，而有些人则因为他们过去失败了，担心将来也会失败。我有时会在这种情况下拿迈克尔乔丹举例，他是芝加哥公牛队无与伦比的篮球前锋，我听说，当他错过了一个投篮机会，他会立刻把这件事抛在脑后，进行下一次投篮，不让失误干扰他的能力，从而不断得分。
狗和猫不同于人，可能不考虑他们下一顿饭吃什么，也不考虑他们昨晚吃了什么，但我们人类却能够思考未来，回忆过去。这两种情况都有各自的优点和缺点。拥有思考未来的能力，我们可以提前计划、预测未来和期待未来愉快的活动。但这也会让我们担心有些麻烦事在未来得不到解决，引发焦虑。拥有回忆过去的能力，我们得以重温愉快的经历并伴随着良好体验。然而与此同时，这种能力使我们的脑海中充满失去的机会、不合格的考试、难以忍受的疼痛伴随着记忆中的情史，这些回忆的浪潮将我们的心冲碎在礁石上。因此，如果我们能更像活在当下的狗和猫，不必为过去的悔恨或对未来的焦虑而烦恼，我们往往会活得更好。这个想法与「正念」和其他「生活在当下」的方式有异曲同工之处。
3. 一个与之伴行的箴言是：为了增加你拥有最好的未来的可能性，要度过最好的今天。
许多在我这里接受心理治疗的大学生因为翘课或写作业拖延而为学业挣扎。我指出，如果他们能够现在就开始写作业、现在开始就为本周末的考试做准备，他们将以更高的 GPA 大学毕业，并且将在申请研究生或开始职业生涯时有更多的选择。
恐怕我听上去过于肤浅，但我也很有兴趣听这些学生在工作时心理上的问题。比如，谁是他们生活中那个无意识想对抗的权威人物，为什么他们害怕太成功，为什么他们每天晚上都喝酒抽大麻？
4. 当你在坐飞机，飞机失去机舱压力时，为自己戴上氧气面罩后再协助身旁的人（联合航空公司、西南航空公司、美国航空公司等）。
这句箴言提供给那些试图把他人从灾难性人际关系或经济状况中挽救出来、而对自身的需要却缺乏照顾的患者。患者常常担心，如果他不把自己所有的钱、财产等都交给受扶养人，那么对方就会生气。我在 60 多岁的患者中观察到过这种现象，这些人的孩子大约三十来岁，住在家里、没有全职工作、不上学、有很重的烟瘾、在父母的经济支持下生活着。父母害怕如果他们限制孩子——逼迫他们找一份全职工作，在某个特定日期之前离开家庭——他们的子女会自杀。他们拥有有一种强烈的投射，对孩子有着变相的否认和侵略性。这些父母也会在无意识中产生一种全能感，并继续照顾他们「有缺陷」的孩子。
有一句相似的神学箴言，上帝只帮助自助的人。这句箴言出自 Algernon Sidney，而本杰明·富兰克林于 1736 年在他的著作《可怜理查的日记》中引用了这句话。
5.「应该」这个单词，应该被从字典中删除（Gerald P. Perman，MD）。
「应该」表示「一种责任，义务，或正确性，通常用于批判别人的行为。」当患者处在一种对自己或他人的高度批判状态时，可以对他说出这句箴言。这个幽默的箴言会使听者能够反思刚才的批判或自我批判行为，并采取措施逐渐变得对自己和他人更富同情心。
6.「我喝了一杯酒，酒喝了一杯酒，酒喝了我」（无名美国作家）。
拟人化比喻（「酒喝了一杯酒，酒喝了我」）表达了酗酒成瘾在物质使用障碍中占比之大、成瘾患者的无助、酗酒者用近似于虐待的方式戒酒而得不到任何帮助的无力。我把这句话引用给饮酒过量的病人，但不确定他们是否属于酗酒患者。并添上一句比喻：「如果这双鞋子合适，就穿上。」
7. 你可以让某些人一直满意，或者让所有人在某些时候满意，但你永远不可能让所有的人在任何时候都满意（出自亚伯拉罕·林肯以及 John Lydgate）。
这句话最初使用于政治领域，但它同样适用于心理治疗，过于完美主义的患者往往以全或无的方式看待事物，这也许同样是边缘型人格障碍的特征，因此，他们很难做出妥协和接受妥协。
患者很容易看到这个谚语中的幽默，以及它的真实性，因而患者很容易接受这句话，并且这句话能够帮助患者一定程度上改善人格。
8. 养一只鸟最好的方法是给它自由（出处未知）。
这句美丽的箴言是从一首完整的诗中抽取出来的：「如果你爱什么事物，就给它自由。如果它回来了，那它就是你的。如果它不回来，就注定不是。」
这对那些过度控制他人的患者很有用，通常控制过度发生在一段浪漫关系中。这个想法的依据是，（除非你是虐待狂）我们只想与愿意和我们交往的人交往。
为了让人理解，我们可以把这个问题逆转过来：「如果一个人和你交往不是因为爱你，而是因为害怕离开会伤害你的感情，你愿意和这样的人交往吗？」
这个箴言想表达的有力思想，也是调整治疗师和患者关系的一个极其有效的原则。因为精神动力学心理治疗是一个微妙的过程，有时建立在与患者之间精细的积极关系上。
至关重要的是，治疗师能够创造这样一个环境——只有在患者从自己的角度出发，享受到最大利益的情况下才选择继续接受治疗。因此，除非患者是在法律上强制接受治疗，否则我总是开着门，让病人感到可以随时离开。我就是使用这样的方法，让患者得到足够的治疗时间，并获得他们在当初拜访求助时所需要的帮助。
（文章最初发表于 2018 年 2 月 16 日，后经改动。）
作者：Gerald P. Perman，医学博士
翻译：丁香园
